2014愛詩網「大家來讀台灣古典詩」部落格文學獎讀詩六首之一:

災異篇-陳維英「七月大旱保安宮禱雨立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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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大旱保安宮禱雨立應

 

作者:陳維英

2014 戰爭與災異/災異

炷香猶未燼1金爐,忽起濃雲墨氣腴2

敢說蟻誠天可格3,為憐鮒涸4地皆枯。

萬民相告眉並展,一己何妨首尾濡5

(祈後步歸,雨即至衣冠盡濕)

人力不須爭尺寸6,彼蒼眷顧只須臾7

 

【題解】

本詩為七言律詩,收入《全臺詩》第伍冊。某一年的7月,臺北久久無雨降下,造成大旱,百姓像「涸轍之鮒」般急需天降甘霖。對此旱象,陳維英至保安宮焚香祈雨,未料插在金爐裡的一炷香尚未燒盡,轉眼間烏雲密佈,彷彿上天對人民的祈禱有所回應。從「萬民相告眉並展,一己何妨首尾濡。」能見百姓與詩人的歡欣鼓舞之情。究竟這場雨是否解決了當時的乾旱,詩人並未清楚說明,但詩末「人力不須爭尺寸,彼蒼眷顧只須臾。」則見陳維英的人生省思。世事無法完全操之在己,斤斤計較、爭長論短有時沒有太多意義,只要正心誠意,蒼天自有眷顧庇佑。陳維英的詩歌,常以質樸自然的文字,進行說理議論,從中抒發內心情志。此詩亦不例外,詩中的平易文字與理性思維,正是陳維英詩歌的特色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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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陳維英(1811-1869)。見〈癸丑(1853)八月八日,會匪激成分類,蔓延百里,誠可哀也二首〉。

【注釋】

  1. 1.     燼:燒毀。
  2. 2.     墨氣腴:形容烏雲密佈時,天色陰暗、飽含水氣的樣子。
  3. 3.     敢說蟻誠天可格:蟻誠,即螻蟻之誠,誠意的自謙之辭。格,感動。此句意指那敢說自己的誠意可以感動上天。
  4. 4.     鮒涸:即「涸轍之鮒」。鮒魚處於乾涸的車轍軌跡中,實在沒有時間等待遙遠的西江水來滋潤它,典出《莊子‧外物》。
  5. 5.     濡:音ㄖㄨˊ,沾濕。
  6. 6.     尺寸:斤斤計較。
  7. 7.     須臾:片刻。

【延伸閱讀】

  1. 1.     施瓊芳〈夏雨即事〉,《全臺詩》第伍冊。
  2. 2.     鄭用錫〈不雨〉,《全臺詩》第陸冊。
  3. 3.     鄭用錫〈望雨即事〉,《全臺詩》第陸冊。

(余育婷)

 

http://ipoem.nmtl.gov.tw/Topmenu/Topmenu_PoemSearchOverViewContent?CatID=12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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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賞析共2789字

賞析:

   香都還沒燒完,就有好消息。天上烏雲密布,果不其然,祈雨完步行回去雨就下了,衣冠盡濕卻呼應「天可憐見」、「人民淚水」、「土地缺水」三重意涵。物理上的溼,心靈上的淚如雨,宗教上的神明擬人化(天雨是天落淚),雨不只是雨,如水能載舟亦能覆舟。人如蟻,天在上,這場雨來得是不是及時?有沒有解決後續缺水困題?不久之後是不是相同的困難又再重覆上演?人在這個地方還能做的是平麼?那「萬民相告」的展眉模樣極為生動,歷歷在前。衣服濕了又何妨?一樣是雨,不同地點與時間就有不同的心境,常下雨,要出門不便就會厭雨惡雨,反過來缺雨時又急又盼。

    本詩是少數以樂觀、好結局收場的台灣古典詩,比起哀鴻遍野、千篇一律形容慘狀,這詩更激勵人心,帶來光明的希望。不是無病呻吟卻也非傻大姐式的故作開朗,是深刻體驗、感民所苦,是身在其中的真實體會,是悲天憫人下付諸行動。也許是碰巧,只是托諸天意。也許本來就差不多快下雨了,跟禱雨無關。但我認為這是眾人集體意志的展現,群體的心靈力量,誠可動天是真的存在,只要齊心一志,總會有人說又不是每次都準、也會有人說大家都盼雨又為何還是有沒下雨的時侯?那可不一定,也許有人覺得不可能、沒希望,也許有人覺得下雨不好,但無論如何,「心誠則靈」還是有幾分可參考的價值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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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雨時只能盼雨,祈雨。雨過多時又能怎辦呢?比起雨水太多,無雨能做的似乎更有限,就只能限水、節水諸如此類。像是農田遇大雨淹水,遇到的問題恐怕更多、更複雜,排水系統不良、福壽螺以歡樂隨水漫游之姿傳宗接代與四散各地、稻田簡直變成水族館(或像泡著三溫暖),還能做些什麼?永遠是防患未然比事後補救好太多,該指望農田水利會呢?經濟部河川局?縣府農業處?公所農經課?行政院農委會?

    筆者為2014年雲林虎尾農村再生的返鄉青年,老家雖世代務農但從不指望以農致富,能勉強糊口就是大幸。以農家子弟出身更能體會天氣對農民的影響有多重要,七月大旱保安宮禱雨立應》一詩雖是以喜劇得雨收場,但發人深省的是沒雨煩惱,雨多也煩惱。缺水或水災對民生或農業都是一大衝擊,或許工商業會以產值計算損失上億(諸如電子業、精密業等),但作物損毀、收不好,絕對是對人民首當其衝,因為沒有人可以不吃不喝就生存下去。從禱雨立應反思大雨洪水又該如何?表面上看起來,無雨更無可奈何,就算用直昇機造雨也是勉強局部,幫的忙有限。人似乎只能依賴宗教或心靈上的慰藉,政治家、宗教家、科學家也無能為力,古代人更多半依賴祈雨舞等儀式,了不起就由詩人以詩文記事聊以慰籍罷了。雨多至少還能排掉,水太滿還可以蓄水、排水,話雖如此,對於農民來說那農作物被風吹雨淋地東倒西歪景象,說不心痛是騙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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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古為鏡,以今思昔。雲林以農業首都為號召,鼓勵如「漂鳥計畫」、「燕南飛」等農再計畫青年回村築夢,讓農業不只停留在一二級而是往三級以上發展,提高經濟價值與永續經營。當我回鄉務農時才發現真正的困難與現實的困境,卻非「禱雨立應」就能解,恐怕只能用「好傻好天真」來形容,不能一下子跳到詩中所云「人力不須爭尺寸,彼蒼眷顧只須臾」來自我安慰。那像是以快速、勉強、逃避的繃帶,貼上去就算了。

     親自下田、親身走過,才知箇中滋味。那在大艷陽下揮汗如雨、那不得不依季節與習性噴灑防蟲農藥的不適、背著數十公斤重肥料噴灑器踩在泥濘不堪的田裡、無數次的彎腰與起身、拔不完的草(用除草劑又像武俠小說中的七傷拳,傷人傷已)、你只能對他笑的福壽螺(該說欲哭無淚的時代已過去了呢?或是農民已習以為常,見怪不怪了)、沒雨時抽地下水然後被政府或學員質疑害得高鐵沿路地層下陷、雨多時又急又大簡直要從水溝倒灌至田裡,就算這些都忍耐、收成無礙,還有被中盤商一手掌握的蒜價,尬尷的銷路問題,一年收成簡直比月薪二萬還少。這種種的甘苦談,絕非看報紙、聽廣播、讀評論就能感同身受的,唯有實實在在、腳踏實地甚至變成「必要的承擔」(傳承家業也好、替年邁長者分擔也罷),那不得不的使命感,不是城市人來個農村體驗營打打卡、拍拍照就走,不是大專生暑期農場打工來二個月歡樂一下就能走人,也不是走馬看花式地半日遊與農田樂導覽。那是更深層的東西,更實在的進入,沒有人在請你付費來背農藥噴灑器,相信你寧願自掏腰包去摘果、去拔草、赤腳去田裡看稻鴨農法,如果你是都市人從未下田或是對所謂的農村體驗有種過度浪漫的異國想像情懷(有點像被誇大與偏正面的美麗化、神話化的農家樂),有可能你會花個幾百到數千來到鄉下種東西、住農村民宿之類的,甚至與農場打工換宿,美其名為人生歷練與開拓視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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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這樣的人,終究會走。而返鄉農青不是,他們如我,需面對的不只是無雨祈雨的困境或雨多淹田的苦楚,還有上上一代(如祖父輩、叔公輩)對年輕人念到大學還回來種田感到極不可思議,上一代(如父執輩)還能接受這新潮流只是也忍不住大嘆「祖傳的農地不到一甲難以像大地主或跟人租種數百甲那種年收百萬的相比」,鄉間長者看見青年人也搖頭應該去城市找工作都比這輕鬆、好賺。本以為是勸退文,聽了還很不高興,直到這大半年來的「實證實修」才稍稍了解他們的苦口婆心,各種問題與困難迎面而來,絕對不是光靠祈禱或祈雨舞等儀式就有用,無數次受不了那勞務繁重、體力負荷還有閒言閒語及家人的不諒解,想要回大都市工作算了。但轉念一想,家父六十歲,阿公八十四歲,唯一的男丁我今年三十三歲,能丟給他們老人家去做嗎?官員說「打電話就能種水稻」,卻從未提到,不會有人幫你巡田,也沒有人天天花錢僱工請人拔草,更沒有人用付費專人幫你到田間「開水、關水」等,再怎樣機械化、有代耕的工頭,你還是有很多部分要依賴人工,或是為了省成本要自已來,或是因為天侯關係等不及大排長龍的代噴肥料(遠從別鄉別村叫來的專業代耕者不是隨叫隨到,有些甚至要排上一個星期,不是等到他來就下雨要不然就是稻子得病迫在眉睫),這些點點滴滴,在網路美妙的標語中、農博手冊裡、政府精美文宣、農委會廣告上,隻字未提。有也是將成功的範例搬上抬面當案例,這辛苦與實際面,最多輕輕帶過,講太多,你還會回來嗎?就算沒打退堂鼓,又能撐多久?這段期間沒收入又怎辦?

    不是有「青農貸款之類的嗎?」那要滿足三個條件之一,會以漂鳥返鄉之姿回村的多半不符合第一個條件「農業學歷」背景畢業,再花三年讀農專簡直本末倒置。以雲林縣來說有縣府主辦的農民大學,但一年一招考,修完足夠的學分數也要一年以後。最快速的方法是取得「四十小時以上中央層級舉辦的相關研習」,以農委會農民學院來說,名額有限並非隨報隨上,以入門、初階、進階、高階等四個類別來說,第一級的最競爭、最激烈,錄取不易。種種遇到的難關,真的只有下田的青農才能深深體悟。

    也許如此,我才會對「敢說蟻誠天可格,為憐鮒涸地皆枯。」深有同感,當然,這是在「盡人事」之後,才能說出「聽天命」,唯有在人為部分盡心盡力之後,最後才盼以誠感動天地,天侯、土地、人文風情,天地人三者缺一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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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愛晏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